安娜贝尔是一个挺大的庄园,四方形的围墙里,靠着围墙的部分,分了很多瓜田菜圃,彼此之间用花田和香料分割成块,从山林的河流中掘了水渠引入了庄园,灌溉着这些需要呵护的珍贵植物。
卡托领着丽贝卡穿过了正门宽阔的石砖路,跟在他身后的少女,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,双手提着厚重的手提箱,目光牢牢地黏在了身侧经过的一草一木和装潢上。
他们来到了庄园宽阔的庭院之中,丽贝卡一眼就看到了一座圆形的喷泉池,大理石砌成的池子中央,清澈的水流从拉着布巾、完美躯体在遮挡下变得若隐若现的石雕女神的瓶子里潺潺流出而出,在女神的四周,小型喷泉正喷洒着水珠,将女神推进了水面的中央。
但这位女神,显然并不仅仅是站在池子的中央。
从喷泉到庭院后的屋子的距离,和从正门到喷泉的步数是一样的,而每块田的大小也完全一致,四面八方的石砖路都笔直地通向这个喷泉,路与路之间,还有鲜嫩的,大小一致的草皮隔开,路边上种着不起眼但增色不少的鲜花。
如此对称的布局,这位女神正好就站在庭院的最中央,让整个庭院的设计在丽贝卡看来,是如此的赏心悦目。
据她所知,莫瑞甘的父亲只是一名退役军人,应该是设计不出这样的庭院的,所以她猜,这个庭院的设计,应该是出自莫瑞甘的母亲之手。
而丽贝卡很清楚,这个庭院并不是这个庄园的全貌。
庄园的设计者似乎有意为自己留下一些私人空间,所以她以喷泉后那栋三层楼高的房子为界,在两边种了一排树,丽贝卡琢磨不出树后面会是一个怎样的世界。
卡托没有理会丽贝卡对这里每一寸的打量,战争以及在这里度过的漫长年月,已经让他失去了所有的好奇心。
他只是沉默地为丽贝卡领着路,面对这个少女的任何疑问,都摆出了无视的态度。
卡托的沉默让丽贝卡的目光转移到了这个青年军官身上。
彼时他们已经走在了庄园房子的回廊里,只有走进来的时候,丽贝卡才觉得,自己断定这只是一栋普通的楼的想法,是多么的武断。
这是一个有独立小庭院的大宅子,似乎是分了春夏秋冬四栋楼,而他们之前看到的正对大门的那一面,就是春之栋,整栋楼的地板和楼体都是由木板铺就,刷了暗黄色的油漆的墙壁上,挂着一些笔触细腻的画作,如果仔细观察,就能发现,这些画作中的取景,都是在这座庄园里完成的,绘画时间大概在花朵盛开的时节。
走过春之栋的大厅,就能来到中央的小庭院,庭院中央放着一尊天使的雕像,男女模辩但异常俊美的天使肆意地显露着自己修长的四肢,羽翼在他身后无意识地半开合着。
有意思的是,如果在回廊里绕着天使走一圈,正好可以经过四季。
这里什么也没有,却又好像什么都被包容于此。
这里本该是一个让人感到心灵平静的地方,但现在却住满了军人,而领着她走在这栋宅子里的,正是一位久经沙场的军官。
她望着卡托挺拔的背影,回忆起了刚才见面时的感觉,这个男人的脸其实没有任何的亮点,但是脸庞上的坚毅神情,却让他看起来比原貌更加棱角分明一些,明明身高并不算高,但却让人有一种异常的安全感。
他走路时并不像丽贝卡所想象的那样会插着裤兜,而是会迈着异常正规的步伐,仿佛每一步都被精确丈量过一样,他走得极为坚定、精准、有力。
非常的帅气。
丽贝卡想,这可能是因为谁穿了军装都会非常惹眼的缘故。
这个人和莫瑞甘看起来很熟,他们是什么关系呢?
如果莫瑞甘那种本来就让人感到安心的人穿上军装,气势应该不会比这个男人差吧。
丽贝卡看着卡托的后背,兀自沉思着。
“……你明白了吗?”
“啊?”
恍惚之中,她似乎隐隐约约听到了卡托的声音,下意识里迷茫地回应了一声,回过神来时,她已经一头撞到了卡托坚实的后背上,军人结实的肌肉撞得丽贝卡鼻子一阵发酸。
她捂着自己的鼻子,疑惑地看着卡托,而后者严肃的脸上,一丝无奈在眼底深处化开。
“你这样迷糊的话,在这种地方可是活不下去的。”
卡托忍不住伸手去揉了揉自己的额角,即便它现在还相安无事,但他有种以后会疼个不停的预感。
这个女人肯因为信件上朋友的血迹而冒险来此,那么在得知朋友的下落之后,就肯定会为了朋友而留下。
“你刚才……想说什么……?”
看着卡托苦恼的样子,丽贝卡心中刚刚克制下去的忧虑,又伴随着是否会给别人带来麻烦的愧疚升起。
如果这个名叫卡托的中尉真的和莫瑞甘十分熟悉,那么他为什么会回避关于莫瑞甘的疑问呢?现在为什么又露出了棘手的表情?
他在顾虑什么?或者说,莫瑞甘到底发生了什么?
“……没什么……你跟我来吧。”
卡托叹了口气,有些话还是等她得知了真相之后,再慢慢嘱咐吧。
他再次无视了丽贝卡眼中的担忧与疑惑,带着她来到了冬之栋的三楼,在三楼走廊尽头的一间房间门前停了下来。
深棕色的木门紧闭着,无声地面对着伸出手却不开门的卡托,仿佛在询问来访者到底是否要推开它进入房间之中。
“军官先生?”
“我觉得我还是必须先告诉你一些事。”
“……是什么事呢?”
看着卡托眉心之间仿佛已经凝固起来一般的褶皱,不安占据了丽贝卡的心灵,她犹豫地看着卡托,似乎不知道是否该继续探究下去,但最后她却依旧坚定地轻声问出了这句话。
“莫瑞甘·埃斯波西托上尉,是我的长官。”
仿佛被一发75毫米高爆炮弹击中,丽贝卡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经被炸的血肉模糊,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反应便已经被送到了地狱之中。
她全身都在剧烈地颤抖着,不知所措地看着卡托,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反应,酸痛的指尖几乎再也拎不住沉重的皮质手提箱。
但她还是握紧了提手,颤抖的声音在苍白的唇瓣之间,挤了出来。
“你是……什么意思?她说她……”
半质疑的句子戛然而止,丽贝卡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般,无力地垂下了肩膀。
“她没有欺骗我,她告诉了我全部,包括她已经无法脱身……只是没有告诉我这部分的事实。”
或许是狂风骤雨来得太急,丽贝卡意外地发现,自己很快就接受了这件事。
亦或者说,她早就该想到的,这才是莫瑞甘会有的作风。
“那么她现在——”
“她现在暂时无法回来见你……嗯,出了一些事情,她暂时不在这里。”
“……她会回来吗?”
卡托沉重的表情似乎在告诉她,这件事可能是非常严重的事情,丽贝卡开始感到恐惧,黑暗在心房中滋生,渐渐地渗透了她的骨髓,让她感到无比的寒冷。
卡托看着脸上毫无血色的少女,沉默了一下,还是如实地回答了她。
“我不知道。”
卡托没有办法撒谎,他知道,在战争之中,奇迹几乎不可能发生,人想要生存,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接受现实,不要依赖那些渺茫的、完全不合理的希望。
“但我想,很快就会有结果了。”
卡托看着丽贝卡,又补了一句。
而后者,此刻正低着头,阴影遮盖了她的眼睛,隐忍的表情根本让人无法猜测出丝毫的情绪。
他看见丽贝卡的胸口快速起伏了一下,然后抬起头,冲着他露出了一个极度璀璨的笑容。
即便是担忧与不安也不能埋没的闪耀,就像是……
窗外热情的太阳。
卡托觉得,自己可能又闻到了希望的气味。
“莫瑞甘穿军服一定很帅气吧。”
他听到丽贝卡这样说。
“不。”
他认真地看着坚强的少女。
“莫瑞甘从来不需要军服来锦上添花,她本来就很美丽,相反,是她让我们的军服看起来更加……威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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